这鳞片下怎么还长着头发啊？
看我定身似的杵在那，一动不动，我姥爷抬脚就踹了我屁股一下。
“你个小王八犊子，磨蹭啥，给我麻溜儿点！”
我委屈的努努嘴，忍着头皮发麻把那片肉粉色的鳞夹住扽了下来，噗呲一声，那绺本来跟眉毛差不多长的头发，随着鳞片被拽出来老长，差点碰到我手上。
“姥爷这下下面有头发！还老长了！”
我大叫起来，扯着鳞片，拉起那绺头发跟他看，也不多，一共就十几根吧。上面还站着黄白相间的粘液，看着特别恶心。
姥爷把手里的家伙什放下，把我手里的镊子接过去，凑近一看，又低头闻了闻。脸色有点变了。
骂了几句真他娘的麻烦，就让我去他包里拽几张符纸，再把打火机拿来。我乖乖照做，看姥爷一手拿着镊子，一手把空白的符纸贴在女人头上。
说句实在的，那女人的脸真是没眼看了。除了那双眼睛，几乎所有地方都被密密匝匝的鳞片覆盖，尤其是鼻翼两边，还跟鱼鳃似的，跟着她呼吸一颤一颤的。
姥爷一边咬破手指，在符纸上画，一边念叨。说就算保住命这脸也没法看了，希望他男人待会看找她媳妇的时候，别再恼羞成怒的把我们爷俩打出去就行。
我当时还挺好奇的，心想这鳞片掉了之后，这张脸能是啥样？结果姥爷画好之后，拿着打火机还没打着呢，那张符箓就呼啦啦的自燃了。
更诡异的是，还不是整张符纸都着了，而是只有姥爷用血画过的地方烧起来，沿着那一笔一画，龙摆尾似的窜火星子，还是黑色的火焰，跟磷火似的一小簇一小簇的。
我还抻着脖子看热闹呢，就被我姥爷使劲推了一把。
“这是鬼咒！不好，快点跑！”
鬼咒？
又是个新词儿。
那些年我跟姥爷闯荡江湖都总结出规律了，只要一听到新词儿，百分百就是一场大麻烦。
这我还等啥，赶紧就跟着姥爷屁股后面跑。没错，就是屁股后面，因为每次有危险他都是自己先溜，从不管我。事后还一本正经的解释，说什么是死是生全都看造化，他这是顺应天意。
我现在一想，自己小时候可真是太好欺负了。要是换成现在的我，肯定要揍他一顿，既是打不过也得比划两下。
不过我感觉他还是不希望我死的，不然我活不到现在。而且一次他喝醉酒后说，他给我起名王笙，谐音生，就是想我能好好活着。
所以后来无论他怎么欺负我，只要不太违背原则，我基本都逆来顺受了。
“那你俩就这么逃走了？”大概是我后来的回忆有点偏题，狱友忍不住提醒我回到刚才的故事。
我嗤笑一声，把自己的胳膊亮出来，从外面看不出，但只有轻轻一转，就能看见胳膊内侧有五条狰狞的疤。
“就我这狗屎运气，怎么可能逃得出！我当时一把就被她按住了，这条胳膊抓得血淋淋，疼得我脑袋头快冒烟了。一转头，就看那女的脸悬在我头顶上。你不知道当时那画面简直……”
惨不忍睹。
要说我跟姥爷走南闯北这些年，也算有些见识了。可要跟我眼前这个比，那真是不能够。
脸上那些指甲盖似的鳞片还在，原本藏在下面的头发也伸出来了，像大胡子一样爬的满脸都是。加上那张符箓燃烧留下的焦痕，简直比地狱里的罗刹还罗刹。
她发出桀桀的笑，像只老鹰抓小鸡仔一样把我按到在地上，翻个身，揪着我后脖颈把人提起来。
我蹬着腿大喊救命，喊到声嘶力竭，也没看跑出去的姥爷回来救我。
让我意外的是那女人把指甲上沾染的血送进嘴里之后，居然没咬我，她把脸贴近，仔仔细细的看了我好久。嘴巴上鳞片突然翘起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调。
虽然听不懂啥意思，但还是能辨别出来，她发的那些音节都是在重复一句话。
她发现我不明白，就一直在反反复复的强调。非常执着。
然而直到姥爷跑进来举着浸过黑狗血的扁担把她砸晕后，我也没能明白那句话的意思。
后来姥爷就把我关在门外，自己在里面一顿捣鼓，最后听说那女人的病好了。姥爷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块白布，上面放着一片指甲跟一绺长头发。
离开的路上我好奇的问姥爷，为啥只给那个女的治病，黄家村的其他人就不管了吗？
当时姥爷靠在车斗上，吧嗒着烟袋白我一眼，骂小兔崽子懂个屁！
说要不是他三年前欠过黄老三一个人情，他才不去管那婆娘的死活呢。
说到这，他从兜里把那块白布掏出来给我看。
指着上头的指甲跟头发说：“这是巫蛊之术见过没？只要一点指甲、一根头发丝，就能让人痛不欲生甚至死于非命！施用这种蛊术的都是缺了大德的，生孩子没屁眼的王八羔子！不过这玩意儿咱东北这边会的人可不多，结果黄家村竟然这么多人都中了鬼咒，我猜这件事跟那个巫师逃不了干系！”
因为被割肉的事情，我对那巫师也心有余悸，跟着姥爷附和道：“对！那老头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！一个男的还留长头发，带手镯！他那十根手指甲又黑又长，跟妖怪一样！”
主要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世界上有“人妖”这种生物，要是知道，我就不会用妖怪来形容了。
姥爷仰着脖子呵呵一笑，目光飘向远方，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。
他说：“等到了苗疆的巫寨你就知道，那里所以人都是那副不男不女的打扮。你要敢这么说，人家抬手就能弄死你。行了，不说了。”
姥爷把手里的白布包起来，用打火机点燃，让烟灰顺着秋风飘散。
这件事过去三年之后，黄老三来我家串门，说黄家村出意外着了大火，基本都烧干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