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枫予重新回到房内，就看到站在床边向着窗口发呆的苏云汐。
他冷冷扫了她一眼，将包扔在床上，语气有些酸，“不用看了，李羽澈走了。”
苏云汐转过身看着他，声音沉稳，“我又不是在看他。
林枫予冷着脸说，“呵呵。包是故意落在车上的吧？期待和你那前夫，重新在一起？”
“如果你非要这样想，我没有办法。”
苏云汐闭上双眼，她想，他们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？说上几句变像刺猬一样，争锋相对着，此时她的大脑如浆糊般混沌不清。她将脑袋沉甸甸地陷入高床软枕的柔软中，思索自己混沌的这七年。过去，她一直觉得，自己并不爱李羽澈；她一直觉得，她不过只是习惯了这么多年他的陪伴。他的所作所为令她感动，但是她未曾将那些当做爱。直到再次遇见林枫予，尽管过去的种种席卷而来，她发现她对林枫予有的，只是内疚。
她是一个肮脏的人，再也不配拥有阿澈的一切美好。
林枫予紧紧拉着她说，“小汐，就算你不爱我，也不能离开我。”
她任他拉着，在沉静中听到自己微薄的心跳。
“枫予，五年以前欠了你一句，我们分手吧。”
林枫予怔怔地望着苏云汐，她总是这样，轻而易举地知道如何伤害一个人的心，他摇摇头：“小汐，你一定要这么残忍吗？”
他又想到什么，笑了起来：“是啊，我怎么就忘了，李公子那样爱你，不也被你伤得遍体鳞伤了嘛。”
林枫予笑得有点伤感，仿佛还是青春年少的时候，他便用那双眸子注视着她。
苏云汐没有说话，她垂着眼睑默不作声，她起身去拿挂在玄关的大衣，林枫予没拦她，他送她出门。
车开了一段路，苏云汐觉得不对劲，疑惑地望向林枫予：“你要载我去哪里？”
林枫予侧过头，哀伤地凝望着她，“去一个，能让你忘记李羽澈，与我重新开始的地方。”
“还有这种地方吗？”苏云汐失笑道。
“有。”林枫予很是笃定，他望着苏云汐，满眼写着认真，“小汐，只要我们一直向前走，一直向前走，总能把过去抛在身后。”
可是，我不想，不想再与谁有未来。
陆景城说得对，她已经是残花败柳，何必再去与谁纠葛余生？
林枫予带苏云汐去了张家界。
一下飞机，她就明白了，为什么来这里，他们在这里丢失了五年，所以他想在这里重新开始。
再次来到武陵源的时候，苏云汐仰着头望着熟悉的苍茫群山。
她想，若是五年前，掉下去摔成植物人的是自己多好。
“小汐，你害怕吗？林枫予问。
她摇了摇头。
林枫予笑了笑，抓紧她的手，“那就跟我走。”
在距离慈利县城不到三十公里的西南方向，有一个令无数人向往的赵家垭旅游休闲度假区，其域的赵家垭水库是亚洲唯一没有坝体的自然水库，誉称“南山瑶池”。在赵家垭水库的下游，鬼斧神功，天生地造了一线天奇观。全长五公里的地缝集奇、险、幽、秀、野于一体，境内重岩叠嶂，隐天蔽日，怪石磷立，绝壁凌空；谷底流水潺潺，大小瀑布倾泻激荡，五彩斑斓，千姿百态。
苏云汐深深被面前如画般的景致所吸引。
她回头，林枫予微笑问，“小汐，喜欢这里吗？”
苏云汐没回答，却掩饰不住眉眼流露出的欢喜，她反问他，“我们来这里做什么？”
“弥补五年前的遗憾。”
遗憾？苏云汐猛地记起，五年前在飞机上做的那个梦，那日午后暖暖的微风，如蜻蜓薄纱似的双翼在轻轻眉梢眼间震颤，她的微薄的心情也被微风吹皱了。林枫予的下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，连呼吸那么地小心翼翼，“你知道吗？”
苏云汐的手指被他轻轻地握住，整个人好似柔软的藤蔓，痴缠上他的坚定。
“即便是没有个明确的身份，我也愿意这样陪你到地老天荒。”
可是没多久，她便害得他跌入崖底，昏迷两年，与她错过五年。
苏云汐的心一下子被一线天的光照得晦涩起来，林枫予意识到她身体的僵硬，握着她的手问，“小汐，我们只要现在和未来，好吗？”
“只要现在和未来吗？”苏云汐喃喃问，“枫予，我已经不干净了。我被人强—暴过，也结过婚......”
“我不在意那些！”林枫予一下子急了，“小汐，我说过我不在意，你为什么总要掉在过去的泥淖出不来呢？”
他拉着她的手，指着山间潺潺流过的溪水，“小汐，这是我们的过去，但明天你再来看看。”
“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能两次同时踏入同一条河流，一切都存在，同时又不存在，因为一切都在流动，都在不断地变化，不断地产生和消灭。正如我们的过去，也许是存在过，也许没有它未曾发生过。”
“枫予，若是真的未曾发生过，你又何必执拗？”
果然是话题的终结者，他不再说话，一直拉着她往前走，直到在某个民宿停下。
坐在沙发上，苏云汐望着面前的男人，英俊帅气，和过去没什么两样，但苏云汐总觉得，还是有什么不一样，他偶尔的沉默，眉眼的浓郁总让人难以看透。
过去如涓涓流水，奔腾消逝，总会有新鲜的事物去代替。
林枫予忽然笑得很暧昧，将话题一转，“小汐，觉得我好看吗？”
不知道是什么因素，听到他这话，她的脸上泛着一层薄薄的红色，眼神也有些迷离。
她看他，歪着头着迷般看着他，以前在洛河一中，他分明也很优秀，却总是被李羽澈掩盖着，现在少了李羽澈，他原本的光露出来，耀花了她的眼。
想起最初的重逢她因为他整容而未认出他，网络上那些喷子一直拿这件事说他，可是那些人并不知道枫予原本就长成那样。
她偶尔会怀念，过去那个温和的他，不似现在阴柔。
苏云汐看着他，忽然很想摸摸他，可手握拳又松开，松开又握拳，颤抖着，终是不敢，最后只是胆怯地问，“你在PJY的这些年，过得好吗？”
话一开口，她便后悔了，她有什么资格说这句，是谁害他失去国内的身份，十几岁的年纪去异国他乡打拼。可除了这句，她不知怎么开口。她怕听到不好的答案，害怕他被前辈欺负，害怕他说网络的那些暴力。
林枫予一楞，他似乎没料到苏云汐会这样问。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尔后轻轻摇头：“不好，很不好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，却像沉重的大钟敲响在万籁寂静的深夜，让人心头一震。
苏云汐鼻子一酸，眼泪几乎要涌出来，又生生克制住。她就知道会是这样，能好才怪，“是不是很辛苦？”
“辛苦？那到不至于。”林枫予想了想，“就是——”
林枫予坐过来，有些痛苦地用手遮住眼睛，“就是恢复记忆后，很气你，气你轻而易举就放弃我们的感情。”
最后一句说得苏云汐哑口无言，她移开视线，不敢看他，“我以为你不在了......”
林枫予摇了摇头，他没再提李羽澈，而是用深沉的眼眸望向她，“小汐，这些年，你想过我吗？”
想吗？
她在《瞳孔的光斑在跳舞》里，写下那些思念的句子。
她一直以为，她很喜欢林枫予，很在乎他。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，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，却是那么刻骨铭心，念念不忘。
她以为自己会这样，一直并且永远记得有关他的一切。
可她错了，她虽然做过很多关于他的梦，却都是满满的愧疚。年少的时候，她分不清与他是感动还是喜欢，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，她逐渐明白，那时因为过早遭遇挫折，在黑暗之中抓住的稻草刚刚是林枫予。那是依赖，是歉疚，是感动，却唯独不是爱。
这些年，阿澈对她早已遁入骨血，他给她的像是一场永远不会好的慢性病，回忆在梦里日复一日地划她一刀，划得她血肉模糊，痛得她说不出口。
可她要跟谁说，是她亲手毁了她和阿澈的未来。
苏云汐看着林枫予，他正一脸期待地看着她，他在等她的答案。
她移开视线，望向窗外，他站在她身边，“小汐，我多想，我们俩就这样，永远在一起。”
最后五个字，款款情深，柔情缱绻。
苏云汐笑了，她喝了一口酒，今晚她喝得有点多，她想这样的话，她就可以不用这样痛苦，夹在林枫予和李羽澈的中间。
苏云汐的笑容有些迷离，真好，林枫予带她一个能忘掉过去的地方，她靠着林枫予，笑得有些傻，脸在他肩膀蹭了蹭，像只撒娇的小猫，没有刺，只露出最柔软的肚皮。
她有些醉了，呢喃着，“阿澈，我好想你。”
林枫予一愣。
“阿澈，我爱你。”
苏云汐恍然意识到她爱着那个人，已经失去了他。她坐在黑暗中，连眼泪都没有，只有无声的痛苦。
可是欠李羽澈的这句话，他是听不到了。
林枫予抱着她，把她放在床上，给她盖上被子，静静地看着她，初见她如一朵莲花，出淤泥而不染，他未曾告诉她的是他与她很早就认识，那时他只想戳戳李羽澈的锐气，故意接近苏云汐，却赔掉了整个身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