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不悦，倒是有种被人挑战权威的感觉。
我拿着那张支票，整整齐齐地叠好，很是郑重其事地放在桌边，看着他的脸：“虽然和您比起来，我的日子过得确实简朴了许多，可我也没你想得那么穷困潦倒。况且我已经和付念签了合同，也不至于会饿死街头。您要是真有爱心的话，就帮我看好周越，别让他在我眠寝出什么幺蛾子。”
我说这些话的时候，故意带着一脸的笑意。
毕竟和长辈说话，多多少少都要有点礼貌。
抬手不打笑脸人，就算他周玄有多不高兴，也不至于把手伸到我的脸上。
周玄倒是嗤笑了一声，一脸讥讽地看着我。
“你以为付念能有什么出息。他的公司尚且不知道能熬到什么时候，你就这么急着把自己的未来押在了他的身上，你还真是信得过他。”
“要是没了你，周越的公司估计也撑不太久。据我说知，他的公司已经出现了亏空。要不是有总公司帮忙顶着，怕是早就倒闭了。您有这会儿功夫，还是给他物色几个好的管理人员，好好帮他出出主意。”
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，我故意将字咬重了一些。
周玄前一秒还嘲讽得很起劲，后一秒就被我呛得说不出话来了，脸色铁青得厉害。
就在我要下逐客令的时候，他抢先说了一句。
“不管什么时候，人都不能没了后路。这些钱是我给你注册公司用的，只要你去银行提了钱，你就拿着钱去C市发展。那边虽然经济没有这边繁华，却也属于一线城市。”
“你这是要我走？！”我撩起眼皮紧盯着他，“怕我把你的事情捅出去吗？还是为了让我彻底摆脱周越。”
我似笑非笑地说出了这些话，心里却阵阵发凉。
“两者都有。”周玄站起身来，低头凝视着我的眼底，“咱们谁都不是清高的人，现实面前，只能暂且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放置一边。你好好想想。”
说完这些话后，他转身就走，没有半分犹豫。
别看他年纪不小，可背影却很是健硕。
这会儿，我脸上的笑容也有些维持不住了，慢慢收敛回来了。
或许是笑得时间太长的缘故，总觉得脸皮有些发僵发麻，难受得厉害。
他这是在讽刺我，故作矫情吗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，冷笑了一声之后将支票放在了包里。
支票是有期限的。
只要在失效之前做了决定，就不亏。
他给的那两个理由中，我相信，他始终都是更偏向于前者的。
如果他真的想让我躲开周越，那天晚上他就不会只给周越打那个威胁一样的电话了。
至于他对付念的看法……似乎和我没什么关系。
用江子寒的话来说，我只管拿自己该拿的那份钱就好。
其他的事情他会做，付念也会反击。
不过……其中又夹杂了一个周越……
到时候死的，还不一定会是谁。
我轻挑了一下眉峰，余光扫过那杯茶，将秘书叫了进来。
“这茶是你泡的？”
“是……”
她的尾音似乎拉长了一些，听起来很是犹豫。
我笑了一声，稍稍侧了头：“什么时候公司有了这种好茶叶？我怎么不知道。还是说，部门把这些茶叶的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，中饱私囊……”
“不是，不是，”秘书的脸终于绷不住了，抬起眼帘匆匆瞥了我一眼之后就将目光移到了别的地方，“这是我点的隔壁茶馆的茶水，让他们送了过来。”
她说话的时候，头低得厉害，一副踌躇不安的模样。
当初她进公司的时候，是我招进来的。
当初见她做事很有眼色，说话也滴水不漏，当个秘书倒也合适。
没想到，她居然还有这种花花肠子。
之前那么多公司老板过来，也没见她投其所好。
可偏偏周玄过来了，她就掏了自己的腰包，给周玄买了一杯茶。
而且这茶周玄一口都没喝，是不是有点浪费了。
我冷冷勾了一下嘴角，将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推到她面前。
“刚才周先生没动这杯茶，你自己喝了吧，毕竟花了不少钱。买茶的小票还在吧。”
我就这么盯着她的脸，紧声说出了这些话。
我别的本事没有，只有唱白脸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。
秘书抬起头来看了我几眼，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票。
我接过来看了一眼，直接从钱包里掏出钱，放在了桌上。
“这杯茶就算是我请的，钱我给报销，多出来的不用找了，算是你的电话费和点餐费。”
“这……这不合适吧。茶水是我自作主张买的，怎么也算不到您的头上啊。钱您收着吧，我不能要。”
她说这些话的时候，甚至往后退了一步，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。
我看着她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，心里只觉恶心。
我反复将这种感觉压了几次，才勉强将痛骂她一顿的冲动给压了下来。
这个世界上，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，就不算什么问题。
要是有人做了一些事情，却不要钱，那只能说明，她想要更多的东西。
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，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弄来一杯茗茶。
她不要钱，只能说明，她已经盯上了不属于她的东西。
尤其是她说话的时候，那双眼睛一直不安分地向四处瞟，心思太过活络。
不管对公司，还是对我，都不是一个好兆头。
我闷哼了一声，将那叠钱又往前推了推：“李瑶瑶，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。一杯茶，就只有一杯茶的价值，况且还是一杯没人喝的茶。”
“你知道刚才周先生怎么评价这杯茶的吗？”
我紧盯着她的脸，故意停顿了几秒，她果然朝我看了过来。
“他……说什么了……”
“他说，茶是好茶，水却不是好水。其中的意思，你应该明白的吧。”
我故意放慢了语速，学着江子寒的神情，盯着她：“就算不明白，你慢慢琢磨明白。像你这么聪明，心灵剔透，早晚会明白的。”
“总监，我……”
“行了，这里没你什么事了，出去吧。”我直接冷着脸打断了她的话，低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。
就算不抬头，也能猜到她现在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。
声色场所待得时间久了，某些方面的感觉就会变得异常灵敏。
就算她不是那些地方的员工，可有些地方是相通的，还不到泾渭分明的地步。
就在那股香水味道渐渐散去的时候，我深吸了一口气，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处理手头的事情。
电脑上一行行的字像是闪烁了几下，模糊了几下之后变得异常清晰。
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几声，屏幕亮了一下，又暗了下去。
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，电话是苏媛打来的，只响了几秒。
自从那次她回去以后，就没怎么和我联系过。
现在忽然给我打过来，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。
我沉了沉气，给苏媛回了过去。
电话刚响了没几声，她就接了起来。
“苏秦？你现在不忙吗？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？”
她的声音里像是隐藏着几分笑意似的，又像是在刻意压制着什么。
我皱了一下眉心，站起身来往窗边走了几步，一手撑着窗台，俯瞰着下面的景物。
不得不说，付念这个公司的地段选得太好。
一出公司，往左拐就是商场餐馆，往右拐就是公交站牌。
再往前走走，就是地铁口。
可唯一的缺点，就是绿化面积少得实在是可怜。
从上面往下看，也只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车辆，还有灰蒙蒙的天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，索性将身子转了过来，习惯性点了一支烟。
“刚才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么，拨错了吗？”
我将烟叼在唇间，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。
烟雾渐渐扩散开来，周围的一切有些影影绰绰的。
脑袋一阵眩晕，夹着香烟的手也有些使不上劲。苏媛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，听不真切。
头皮一阵发麻，像是有强大的电流顺着脊柱到处乱窜似的，四肢发麻得厉害。
我皱紧了眉心，张了张嘴，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在了地上，甚至还能听到脑袋狠狠撞在地面的声音。
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，入眼便是我在江子寒那边住的房子。
旁边还坐在一个佣人。
“苏小姐，您醒了。”佣人像是往我这边靠了靠。
每动一下，就带起一串光影，看上去眼花得厉害。
我忙闭上了眼睛，正要说话，喉咙却干哑得厉害。
声带像是在互相拉扯着似的，涩涩的疼，还有一股浅淡的血腥味。
以往看电视剧的时候，总觉得电视里的人演的太假。
久病之后，睁眼说的第一个字就是水。现在轮到自己了，才觉得一切都来源于生活。
我在心底自嘲了一声，忍着疼：“谁送我回来的？”
“是付先生。刚才医生已经来过了，说您这几天休息不好，压力太大，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。”
佣人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，像是通过一个破旧的喇叭喊出来似的。